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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场异闻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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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难道就不累吗?”摩天轮上,小女孩把脸贴在玻璃上指着另一节车厢发问。“宝贝乖,也许那个姐姐被外面的景色迷住了呢?”母亲漫不经心地回答。“可是那个姐姐的姿势,看起来好怪。妈妈,她到底是人还是木偶啊?”女孩儿继续发问,“从一坐上来我就发现了,人怎么可能那么久都一动不动呢?”“胡说!当然是人。让我看看。”母亲终于放弃了窗子一侧的美丽海景,探身去看后面那节车厢里的年轻女人。摩天轮在缓缓向上旋转,只能看到她的头僵硬地扭向窗外,像是被什么难得一见的奇景吸走了*魄再也动弹不得。忽然摩天轮整个停顿了一下,车厢微微晃动,小女孩吓得钻进母亲怀里,而那节车厢里的女人,竟然在晃动中倒了下去!她的头仍旧直直对着一侧的窗外,身体却重重地向前倒去。“是死人!”母亲恐惧地尖叫起来,“救命啊!摩天轮死人啦!”我们游乐场新建了一批大型游乐设施,为的是在这个夏天举办为期一个月的“通宵嘉年华”,自打竣工后,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售票处询问什么时候正式营业,我知道大家都想赶快去玩。昨天的员工大会上,到处都是讨论海景摩天轮、六十二米跳楼机和全新云霄飞车的声音。我尽量把形式主义讲话的内容缩短,多留出时间来和员工讨论调试游乐设备的事情。这是我们第一次准备通宵营业,项目的安全性在未确定之前,绝不可以对外开放。一说起载人试运行,好几个人都跃跃欲试,特别是吉亮,我刚一起头儿他就按捺不住那股兴奋劲儿,几乎是跳起来说,“馆长,我胆子大,你让我来!”我看着这个二十岁刚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就忍不住想笑,他浑身上下简直有使不完的憨劲儿。去年游乐场里的“海盗船”启动时,船尾栏杆忽然失灵,导致一名乘客险些跌坠下去,在那种情况下,人体会随着船摇摆的惯性像抛物线一样被“丢掷”出去,狠狠摔在地上,情况必然惨不忍睹!幸好吉亮是海盗船的爱好者,没有份内工作时,每次启动海盗船他都要站在船上尽情享受每一次惊险。当时正是他一把拉扯住了那位乘客的一只手臂,紧紧的始终没有松开,一直坚持到游戏结束,船体稳定下来。当时有人问吉亮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我记得吉亮笑着说,“那是位女乘客,肯定有自己的家庭,救她是应该的。我自己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死到底没那么重要。”这番话还被刊登在报纸上,让吉亮一时间成为了英雄偶像。不得不提,碰巧的是他救下的那位乘客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妻子。换句话说,吉亮是我妻子的救命恩人,尽管不久后我妻子就遭遇车祸意外而不幸过世,但我还是十分感激吉亮当初使她逃过一劫。所以他提出的要求我基本都不会拒绝。这次我便安排吉亮和设备检修员吴梦负责云霄飞车的查验工作,虽然吉亮还是想要争取到第一个试坐跳楼机的机会,但听到自己会跟吴梦一组就立马老实了,还感激地对我笑了笑。吴梦是所有职工里最年轻漂亮的一个,看起来很柔弱,但脑子灵得很,比如筹备这次“通宵嘉年华”,一大半都是她的主意。我还记得她一手托着腮,细声细气地说:“在夏天的夜晚里让游乐场充满欢声笑语,就好像创造出了一座属于我们的不夜城,又刺激又浪漫!”说到“浪漫”的时候,她特意看了资深技工老杨一眼。这也难怪,去年冬天,是老杨把吴梦带进了游乐场的设备组。老杨其实并不老,三十几岁,长得高大,和娇小玲珑的吴梦站在一起倒是登对得很。坏就坏在老杨已经结婚了,看得出来吴梦对老杨很仰慕,成天“杨大哥”长“杨大哥”短。两个人呆的时间一长,发生感情总是难免的。我们都看得出来,老杨是得到了姑娘的芳心,但这可急坏了管理处的几个单身小伙子。不用说,吉亮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每次工作我总会有意把吴梦安排吉亮身边,也是想要暗中帮吉亮一把,让他早点儿抓住机会,抱得美人归。“馆长,那咱们测试设备的时间就安排在明天早上?”吉亮带着满脸的兴奋劲儿问我。还没等我回答,吴梦就抢先说,“既然是要为了夜间嘉年华做准备,那当然要在夜间进行了!顺便还要看灯光的照明效果,白天怎么能看得清楚?你有没有脑子……”吉亮吃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看了我一眼,还是老杨心善,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的确在夜间时候测试更加周全,但技术组平时五点多就下班了,等到半夜也未免太晚。我看不如改成凌晨,大家测试完毕后,也差不多接上早班的任务。”“这才对嘛。”吴梦对老杨投去赞赏的一瞥,又看向我,“馆长,你说呢?”我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我们就凌晨开工。明天凌晨三点集合。”三点半的时候我才露面。老杨那一组的跳楼机已经测验完毕,各项情况都正常。吴梦正在云霄飞车的轨道上做最后的安全检查。此前云霄飞车已经在无人乘坐的模式下进行过测试,一切正常,这次就等吉亮作为第一个乘客,进行乘坐的感受测试,我们再根据他的感受进行座椅等问题的调整。此时吉亮等在一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时不时靠过去跟吴梦说些什么,吴梦心情像是不错,没像平时那样爱答不理,似乎还时不时跟他搭一两句话。我站在下面盯着看,只见吴梦直起身做了个OK的手势,吉亮立刻走上前去,两个工人走过来帮他脱下外套,把口袋里的东西也掏了出来。就在他马上要跳进车里时,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猛地收回一条腿,弯下腰直直地朝轨道下看去。“喂,吉亮,怎么了?”我扯着嗓子大喊,刚走到我身旁的老杨赶忙说,“馆长您别急,我上去看看。”这会儿吴梦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她顺着吉亮的视线看了看,然后调皮似的拍了拍吉亮的肩膀。两人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起笑了。“小吴,出什么事儿了吗?”老杨问。吴梦摆摆手,笑着喊道:“一切正常,只是这小子事到临头就怂了!”吉亮在一旁抢白,“馆长您别信,我才不会怂,明明是……”然而由不得他把话说完,吴梦已经回身亲自给吉亮系好了安全带,又在他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自己才离开轨道,拿出记录指标的表格。此时吉亮满脸通红,看着吴梦不住窃笑,真不知道刚刚他们两个说了什么悄悄话。这亲昵的一幕似乎有些激怒了老杨,他大嚷了一句,“别嬉皮笑脸的!要着重看倾斜度和轨道平滑度!”而吴梦却仿佛丝毫不在乎老杨的情绪,一门心思地注视着吉亮,颇有点含情脉脉的意思。我看了忍不住暗笑:这混乱的情感纠葛啊,光是想想都让人害怕。此时一个工人拉动了开关,刺耳的铃声响起来,随即云霄飞车开始了运行。全新的云霄飞车新铺设了三条滑道,增加两个急转弯以及一个接在最高点处的会使车身完全翻转过来的巨大环形。最让人担心的就是这巨大的高度跨度,所幸刚一开始云霄飞车的行驶相当顺利,滑行通畅,速度均匀。坐在第一节车厢里的吉亮看起来十分享受,他很快大胆地松开把手,将双臂举起,怪腔怪调地欢呼,引得人发笑。特别当每一圈滑行过吴梦那边时,吉亮都疯狂地挥手,我都能够想象得到他对着吴梦露出讨好的笑容。载人试运行一共要进行十圈,这是行内的规定,圈数过半时,吉亮表现得有些异样。他不再欢呼了,而是开始缩在车厢里,姿态呈现出离奇的僵硬。吴梦叫喊着问他是不是害怕了?要不要停下来?他摆了摆手。然而又是两圈过去,就在快要进入立体环形滑道时,吉亮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举动!他挣脱了一侧的安全带,整个人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此时云霄飞车与滑道摩擦发出的巨大声响,掩盖了他大张的嘴巴里想要喊出的话语。游乐设施统一配备的幼稚歌曲还在浑然不觉地播放着,一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在唱:“你快乐吗?你快乐吗?”继而是一长段录制好的机械的笑声,此时此刻,分外瘆人。吉亮就在这时翻转过滑道经过我们的眼前,他的脸上呈现出的是奇异的惊恐。那是一种脱离控制无能为力的巨大恐惧,配合着那不绝于耳的笑声,显得诡异不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在工人和我们一同意识到必须立刻按下“停止”键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吉亮所在的第一节车厢与后面几节车厢完全脱节,从环形的最高点上瞬间被抛掷了出去!“啊!”吴梦捂住眼惊叫起来,所有工人都在一时间慌了手脚,有人大喊救命,有人吵嚷着要叫救护车,我和老杨看了彼此一眼,说不出话来。此时我这才明白,吉亮刚刚要喊的是什么,他一定是感觉到了自己乘坐的车厢与后面车厢之间的滑钩出现了错位!然而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根本不用去请医生,也不用靠上前去检查一番,吉亮一定摔死了。可怜的吉亮,被狠狠地抛掷到摩天轮边的沙地上,倒扣在车厢下。血水与其他粘稠的液体一并流淌出来,发出一阵恼人的腥臭。我把在场的人叫到一起,商量这次事故的处理方法,“设备运行前我没有亲自查验,是我的责任!”老杨痛苦地捂住眼睛,“馆长,我去警局自首!”吴梦瘫倒在他的怀里,连连摆手,“馆长,这项设备从组装到调试都是我在负责,怪我……”一时间设备组的其他人员都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责任归属,我则无心去听。我深知一旦报警,那么游乐场过去几个月里为新项目做出的宣传必然会前功尽弃,什么嘉年华,什么不夜城,统统都会成为泡影!而为了取证调查,避免不了停业整顿,购进新设备造成的账目亏损何时才能补清?我是游乐场的总负责人,任何问题我都逃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不知又会牵扯出什么麻烦。想到这里,我意识到必须立刻做出决断。“我是孤儿,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吉亮生龙活虎的笑脸浮现在眼前。那或许意味着,就算他人间蒸发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吧?我摆摆手,让别人回避,对老杨说出了我的打算。幸好吉亮的死没有影响到其他工作的进行,一切都进行得滴水不漏。老杨跟吴梦都是责任人,他们当然愿意帮忙守口如瓶,至于那几个在场的工人,基本都是外地来的打工仔,多给了他们一点钱,遣散他们去其他地方工作,这事也就过去了,毕竟谁也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三天后,通宵嘉年华如期正式营业,门票当即销售一空。彩灯点亮的瞬间,一方天空都几乎被映亮了,美妙的音乐声、人们的欢笑声不绝于耳,空气里都是糖果的香味。我满意地看着一切,这里如此美好,怎么能发生残忍的杀戮和死亡?老杨和工人们每天都在忙碌的工作之中,对于云霄飞车事故,他再也没有提起。但要说吉亮的死对谁造成了影响,那恐怕就是吴梦了。我看见她好几次都忧心忡忡地徘徊在摩天轮前面的沙地上,那正是吉亮死去的地方。“嘉年华”开始一周后,我决定找吴梦谈心,劝慰她不要把事故放在心上。她却忍不住哭了起来,对我说,“馆长,那片沙地上总是不对劲,成群的苍蝇总是盘旋在那里,还有几个孩子说眼睁睁看到沙地里爬出了蛆虫!我常常梦见吉亮来向我索命,我拼命地求他相信,我真的不知道云霄飞车的车厢会脱轨!首节车厢的连接处,明明是前些天杨大哥亲自重装的啊!”听到这里,我的心猛然一紧,脑海中不免出现了老杨的身影。只听吴梦又哭着说,“平时吉亮总是追着我套近乎,杨大哥很不喜欢。有一天晚上,吉亮非要请我去看电影,我不去,他还在拉拉扯扯,杨大哥看见了,就骂他不要脸。吉亮生气了,就说他要去找杨大哥的妻子,告诉她杨大哥在外面搞外遇,让他们家不得安宁……“从那以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云霄飞车试运行那天,凌晨三点钟我到了游乐场,发现杨大哥早就来了。他说他出于安全考虑,重装了车厢的连接处,还说他已经看过了云霄飞车在无人乘坐时的运行情况,很安全,让我尽快安排吉亮乘坐。我相信了他,还跟他走到另外一边亲热去了,只留下一两个工人看守设备。如果我再仔细检查一遍,那吉亮也就不会死了……”我被吴梦哭得心烦,又怕她在我这里哭哭啼啼引人怀疑,赶忙将她打发走了。回想老杨,他是游乐场最有资格的技术工人,重装车厢的连接处有问题竟然没有告诉我,吉亮死后,他的事故检测报告也一直没有交给我。这么说来,他的确很可疑。我正想着,一个长发女人走过,叫了我一声,我抬头望去,竟是老杨的妻子苏珊。苏珊是一位职业女性,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头乌黑的长发快要垂到腰际,看起来十分端庄动人。我刚刚当上馆长时,时常和老杨一起喝着酒抱怨各自的妻子,直到现在我都闹不清老杨有什么可抱怨,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苏珊都很优秀,只是她向来忙于事业,游乐场里职工的家属优惠项目从来都不参加。换句话说,如果她每天都很清闲,老杨也不会有机会在工作上和吴梦打得火热。今天她从老杨手里拿了家属票,下了夜班后来“嘉年华”转转。“我以为馆长承受丧妻之痛一定会憔悴很多,没想到还是这么意气风发的。对你们这些中年男人来说,是不是老婆一死,反倒让你们乐得自由?”她说着,阴阳怪气地打量着我。尖刻向来是苏珊的一贯特色,我妻子生前和苏珊有过几次交往,两人很谈得来,想必也是聚在一起说些我跟老杨的坏话吧。年初时候妻子出车祸去世,老杨跟苏珊来参加葬礼,当时苏珊很悲痛,哭成了个泪人儿,对着妻子的遗像一直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安慰她几句,她反倒抢白我,说知道我给妻子买过一笔大额意外保险,很可能我跟那起车祸有关系,直到现在还时不时拿话来刺激我。对此,我只有苦笑着忍耐了。“我们家老杨给了我这个六十二米跳楼机的免费券,他说他试坐过了,很刺激。”苏珊话锋一转,“我刚刚也想去坐,可惜这会儿人少了,售票处的小姑娘说我一个人坐不行,不能为我一个人开动那个机器,真是遗憾。”想要体验一次跳楼机,这有什么困难?我赶紧起身,带她来到跳楼机下面,明亮的彩灯映照在我们脸上,每个人都神情斑驳。此时已是凌晨三点,这个时间让我心头一声“咯噔”,毕竟上次测试设备也是这个时间,冥冥之中是否有什么预兆?我看了看售票处这个时段当班的人,原来是吴梦。她不在这里,想必是刚刚跟我聊过之后,心情难以平复,就独自去坐摩天轮了。每次吴梦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去坐摩天轮,而且每次都挑选11号车厢。这个习惯在我们还没有修建这个新的大型摩天轮时就已经养成了,她曾经说,摩天轮是她做游乐设备时第一个接手的项目,所以很有意义。而至于“11”,那是老杨的生日,这一点是后来老杨向我坦白的,他告诉我,吴梦给他写过一张生日卡:人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我们永远不知道,幸福在哪个盒子里,但我会永远在11号等你。这听起来有点小女孩的笨拙,可老杨很感动。只是现在在我身边等着的,是老杨的正牌妻子苏珊,我只能叫人去找吴梦回来,同时请苏珊稍等,我亲自爬上跳楼机先进行安全检查。“馆长亲自检查,我配得上这么高规格的待遇吗?”苏珊说。我有些尴尬,在成为这里的总负责人之前,我也是跟老杨一样的高级技术工人,别说检查设备,就是整修都没问题。我刚刚从机器上下来,吴梦就走来了,“这是老杨的妻子。”我硬着头皮说,“你安排她坐一次跳楼机。”吴梦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怔怔地看了看苏珊,一定是意识到了彼此的情敌关系,那眼神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幸好她很快回过神来,勉强地笑着招呼苏珊跟她一块儿上去。苏珊则像是浑然不觉,还跟她有说有笑,等老杨赶到的时候,苏珊已经坐在跳楼机上全副武装,只等着开始游戏了。吴梦在细心地给她讲解注意事项,还亲自伸手帮她将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盘在脑后保证安全,然后才直起身跳下机器。一看到老杨,吴梦的脸上就露出了委屈的神情,一双大眼睛像是要立刻掉下眼泪来。跳楼机上的苏珊招呼老杨,“哎,老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这一声老公像是又刺激了吴梦一层,她把头一低,飞快地钻进了操控室。老杨无奈地摆摆手,对苏珊说,“你自己玩儿吧。”话音刚落,吴梦就按下了启动键,只听“呜”的一声,跳楼机缓缓开始上升。这架跳楼机有六十二米,相当于十八层楼的高度。从底部上升时会保持平稳的速度,直到顶部会有短暂停留,然后会从顶部猛然坠落,之后反复上下,大概重复三次左右。乘坐跳楼机对人造成的刺激非常大,那种失重感,让人有坠入深渊般的恐慌。就连我也只是喜欢在旁边看看热闹,自己从不参与其中。这会儿看到跳楼机启动了,附近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向这边靠拢。苏珊独自一个人端坐在跳楼机上,显得十分渺小。只见她逐渐上升,离地面越来越远了,很快到达了顶部,预感到马上会迎来巨大的坠落,我忍不住有些紧张。只听一声巨响,跳楼机瞬间下行,随即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多么凄厉的叫声都不过分,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眼前发生的一幕——苏珊的那本来已经盘起来了的长头,不知怎么竟然散下来了!而她的头发竟然被卷进了靠近顶部的滑行轨道里,机器在飞速下落,而头发却被紧紧地固定住了。或许只要速度没那么快,或只要高度没那么高,冲击就不会那么大!然而此时此刻,几乎就在一瞬间,伴随着那声瘆人的尖叫,那早已突破人体极限的力量,直接折断了她的脖子。吴梦已经关闭了跳楼机的开关,载着苏珊躯体的机器平稳地停滞在了那里。她的身体端坐着,手臂和膝盖都保持着相当动人的姿态,但脖颈却呈直角歪向一边。她的头皮处已是一片猩红,长头发好像抽了丝的绳索,在耀眼的橘色灯光中,成为了一个离奇又残酷的黑色小点儿。人群中的尖叫瞬间灌满了我的耳朵,我只感到一阵晕眩,几乎要呕吐出来。身旁的老杨发出了像是野兽一般地嚎叫,控制室的门开了,脸色苍白的吴梦飞奔了出来。她一口气跑到老杨身边,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老杨……”我颤抖着叫了一声,他没有任何回应,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苏珊的事再也无法隐瞒,还没等我从震惊与恐惧中回过神来,就已经有人报警。在几天之中,我们接受了警务人员的事故鉴定,游乐场被迫停业,所有设备重新检测。证实是跳楼机的顶部齿轮出现错位,大大增加了卷入头发的几率;而苏珊当时的头发又是一大捧地散落下来,几乎是一大把的头发都卡了进去。当卷轴急速收紧时,也死死地把头部固定住了。如果不是那么多头发,如果齿轮没有出问题,也许只是断几根头发的小事。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故,即便正常营业,恐怕也不会有人光顾了。我坐在办公室里整日愁眉不展,工人们纷纷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吴梦。由于她曾在苏珊坐上跳楼机之前,亲手帮苏珊盘起了头发,因此被反复叫去警察局做笔录,做完后她就回来,一遍遍检查其他的游戏设备。我知道她是心有愧疚,我也知道她是在等老杨,因为老杨作为跳楼机的安全责任人,已经在警局待了好几天。终于这天,老杨出现在了游乐场,径直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我们攀谈着,很清楚地知道吴梦就等在门外,但有些事不必让她知道。我将事故鉴定书交给了老杨,老杨沉默地看完了,然后浑身颤抖着走出门去。我听见吴梦大声呼唤他的声音,他没有理,一个人失*落魄地走远了。整整一天,老杨都独自在跳楼机上反复检查,他甚至启动了跳楼机,不过并没有坐上去。吴梦远远地站着看,奇怪的气氛蔓延在他俩之间,那是相互怀疑的气氛。然而我无暇去顾及他们之间的情爱,只能焦灼地思考着游乐场的前景。怎么也想不出办法的时候,我决定试着让自己放松,于是我独自去开启了摩天轮,坐进了吴梦常坐的11号车厢。坐在上面,俯瞰着地上的人,而地上的人却看不到我,这让我感到了一丝愉快。深夜时分老杨跟吴梦终于争吵了起来,就站在摩天轮下。老杨怀疑是吴梦故意把苏珊的头发盘得松松的,才会导致惨剧。而吴梦则认为是老杨在做安全检查时故意把齿轮拧错位,以此想要害人。我随着摩天轮的一圈又一圈,时高时低地注视着他们,在彩灯照耀下,他们两个就仿佛一出莎士比亚戏剧的演员。后来他们的表演停止了,老杨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喝起了酒,吴梦则来到摩天轮前,也跳进了11号车厢内。“馆长,您不介意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吴梦低声说,她的神情非常悲伤。“当然当然。”我说,“这是你最喜欢的一节车厢了。”我们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吴梦开口说,“馆长,你知道这两起命案不是单纯的意外吧,一定是有人在器械上做了手脚,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她的嘴唇有些发抖,我在此刻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只听她颤抖着声音说,“馆长,我怀疑是杨大哥。”“这就是你们刚刚吵架的原因?”我问。吴梦点了点头,“上次吉亮的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没想到他还要继续害人!这一次还害死了他的妻子。其实我跟他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最近我发现他一直在靠她妻子赚钱养他。平时他沉迷网络游戏,每个月都要几万块几万块地充值,要不是他妻子赚钱给他,他早就欠了一屁股债了。“我觉得他不可能为我离婚,就提了分手,但是他不同意。我说只要他能在分得财产的同时,摆脱他妻子,我就跟他结婚。我没想到,他居然在跳楼机上做手脚,直接害死了人!”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她柔弱的脸上,伪装出来的单纯竟然那么真切。“真的只是老杨一个人干的吗?”我说,“是你带了苏珊上跳楼机,你明明可以看到那个齿轮的问题,知道那是一个‘死亡之位’,但你还是安排她坐在了那里,甚至还亲手帮她盘了头发!”吴梦哑口无言,许久没有吭声。我明白,她大概是从未想过,我这个平日里最笨嘴拙舌的馆长,居然也能这样说出对自己的分析。但我的分析还没有结束,我继续说,“不仅苏珊,还有吉亮的死,你敢说你没有责任?别忘了,在他上云霄飞车之前,似乎明明察觉到了异样,是你故意跟他打情骂俏,遮掩过去!当时我为了拍摄设备,正好把你们都拍了下来,只要我去找警察,这一切都是证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吴梦小声说。“就在吉亮死后。”我叹了一口气,“你每天都在沙地上徘徊,说有苍蝇盘旋,又说又蛆虫爬出,拼命引起我的注意,还找机会跟我说你怀疑老杨是故意的。那时候我就明白,你是在欲盖弥彰,想让我把目光盯在老杨身上,借此来掩盖自己。可是实际上,吉亮的尸体根本就没有埋在那片沙地下!你越是夸张地表演,就越是暴露你的可疑,处理他的尸体时,只有我跟老杨两个人。事实证明,我们的决定果然是对的,你根本不值得信任!”“那吉亮的尸体在哪儿?”吴梦露出惊恐的神情。我用力踩一踩脚下的踏板,发出“哐哐”两声,“就在这节车厢的底部。高兴吗?你们此刻重逢了。”一瞬间,吴梦的脸色骤然发白,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看向我,“你知道吗,吉亮那件事,我并不后悔。为了追求我,他不择手段,有两三次他甚至想要在游乐场里强奸我。就因为他曾经有一次看到了我跟老杨在休息室里亲热,还偷偷用手机录了下来。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同意跟他交往,他就要把那段视频发到网上去。我没办法,只能假装同意了。“但我真的很痛苦,我不能一辈子被他威胁下去!正好,你安排他跟我一组,去测试云霄飞车,我就决定趁机给他一个了断……”说到这里她忽然诡异地笑了,“不过,你知道吗?吉亮他也很傻,他真的相信我会受他控制,永远跟他在一起,所以他告诉了我很多秘密。“比如,关于馆长夫人是怎么出车祸的。他曾详细地对我讲述了,他是如何在馆长你的安排下开车撞人,之后竟然能全身而退,也是多亏了馆长你一面帮忙销毁证据,一面帮忙上下打点处处安排妥当,我说的对吗?”世间万物真是环环相扣,看来这个小姑娘真的抓住了我的把柄。自从吉亮帮我办过那件事后,我就没有一刻放松对他的观察。所以我老早就怀疑,他把这个事关人命的秘密给说了出去,还是说给他一心想要占有的吴梦。我明白吴梦这个女人绝对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些事被他们知道了,就成为了我永远的隐患。我是一个万事喜欢追求周全的人,我必须把这些隐患一一清除。“你是一个聪明人,你说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我故意把问题抛给吴梦。她笑了,明显放松下来,眼珠一转,“馆长,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继续你的事业,我想要继续我的人生,咱们都要有光明的未来,所以一定要先保全我们。但出了这种事,一定要有人出来背锅才行,依我看,不如就找那个本来就对生活绝望了的人……”“你是说老杨?你还真是绝情啊。”我眯起眼睛,“可是万一他不肯,反倒把脏水泼给我们怎么办?吴梦诡秘地笑了,“馆长,你要知道,死人可是永远都不会辩驳的啊。”她说的有道理,我点点头,毕竟我已经重新提交了营业申请,预备明天一早开园。夜间的通宵嘉年华可以停下来,但起码白天的正常营业需要开放。凌晨三点的死亡噩梦该结束了。游乐场是我最在乎的事业,我无法忍受它陷入停滞。吴梦从口袋里掏出她准备好的药,那是提纯后的尼古丁。只要把这种药物掺进水里让他喝下去,没几分钟就能要他性命。原本吴梦打算自己动手,但是现在,她希望我来。按照她的意思,如果我想要跟她结成同盟,让她为我保密,那么我必须也做点什么。我拍拍这能干的小姑娘的肩膀,表示没问题。“你就坐在这里看着这一出好戏吧。”我说,“现在是凌晨三点,又是一个梦幻时刻,我希望下一个凌晨三点,我们都能够安安稳稳地进入梦乡,而不是在陷在这种困境里。”“我也希望。”吴梦说。我跳下了摩天轮,目送那节车厢缓缓上升。老杨蹲在路灯旁,脚边放着几罐啤酒,看起来神情很痛苦。“小吴怀疑你是凶手。”我走到他跟前说。“是的,我也在怀疑她!可她说她不是有意害死苏珊的,她不知道滑道上的齿轮从夹缝里露了出来,竟然会缠住苏珊的头发……”老杨的声音开始哽咽,“也许真的只是意外。就好像云霄飞车首节车厢的连接处,我明明在试验前重新固定过的,但是吉亮还是死了!”“你何苦要这么悲伤?”我拍拍他的肩膀,“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妻子死去吗?记不记得一年前的那个夏天的晚上,我们一起喝酒聊天,都想要摆脱自己的妻子。“你妻子虽然给你钱,但是她那么刻薄,总是不停地数落你,让你直不起腰来!而我呢,我妻子她根本就不理解我对游乐场的爱,总是不停地抱怨,抱怨我没时间陪她,甚至还偷偷背着我搞外遇!当时,我们做了一个约定,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老杨抬起眼睛看着我,他有点醉了,口吃不清楚,“记得,我们约定,互相帮助彼此,解决掉对方的老婆。”我点了点头,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趁着老杨痛苦地用手捂住眼睛,我飞快地把吴梦给我的药倒了进去。“我帮你在海盗船上做了手脚,想让你的老婆摔死,但是,没想到却被吉亮那小子给救了……”老杨苦笑,“当时我想,这也许是天注定,我们不应该用给人欢乐的东西,去制造死亡……”我把手里的啤酒罐递给他,“你信天注定,我也信,但是我不服。难道你忘了咱们一起做技术工人的时候,总是一起唱歌,说人定胜天吗?”老杨接过啤酒,刚刚放到嘴边,但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把啤酒放在地上,急迫地看向我,“你……馆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笑了。这个老实人,有贼心没贼胆,真让我瞧不上,相对比他而言,我更有行动力也更有勇气。当我想摆脱一个人的时候,我会立即采取行动,一次不成,可以再来第二次。海盗船没能除掉我的妻子,我就安排吉亮撞死了她。谁让这傻小子好心坏我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当吉亮帮我除掉了妻子,他随之又成为了下一个负担,不断地对我提出各种要求。我不能忍耐被他要挟,只能抓住这个机会。那天吴梦做过手脚之后的云霄飞车,被细心的老杨修复了。我所做的,不过是换上普通工人的衣服,戴上帽子跟口罩,趁老杨跟吴梦亲热的时候,再重新加工一次。我知道吴梦早就想害吉亮,看到松动的挂钩,也会当成没看见。很容易,我就得手了。至于老杨的妻子苏珊,她实在太聪明了,从我妻子死后她就从没有停止过怀疑我,竟然还找过私家侦探来调查我。对于我来说她简直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让我暴露。而吴梦,她的小心思也太好猜了。说实话,我知道她并没有想过要杀老杨的妻子,或许弄松她的头发,只是想吓吓她,出出气罢了。就这样她无意之中成为了我最好的帮手。当我那天在苏珊之前走上跳楼机,迅速地掀开滑道上的齿轮时,想到她的头皮或许会被整张地掀下来,心里还抑制不住地涌起一阵快感。老杨拿起啤酒,也递给我一罐,我想他或许想通了一些事,表情有些复杂。“别愁眉苦脸的。”我说,“现在不好吗,因为意外,我们所厌恶的人都死了,我们获得了永远的自由。”“不,不会自由的。”老杨捂住脸哭了起来,“吴梦刚刚对我说,她怀疑你是元凶,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警局揭发你。我不敢相信……你是馆长,也是我的老朋友,我不能……”“嘘嘘嘘,别哭了。”我扳过他的脸看向摩天轮,“看到11号车厢了吗?吴梦不会再下来了。在11号车厢里有我事先带进去的一条*蛇。当我告诉吴梦吉亮的尸体所在时,我踩了踩脚下,我想那足够惊醒一条蛇了。我猜她一定不放心吉亮的尸体是不是放在那里,一定会想办法撬开地板,到时候,*蛇就会……在密闭的高空面对一条蛇的攻击,那一定和坐跳楼机一样刺激。”“不行,我要报警!你怎么能……”老杨惊慌地发起抖来,但他并没有掏出手机,而是拿起手里的啤酒,猛地喝下了一大口。这下好了,我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个,一个喝着酒死去,一个在自己最喜欢的摩天轮里死去,不管怎么看,都是畏罪自杀不错的结局。我只要现在离开,明天一早再过来……想着想着,我将自己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我从来没有想过,游乐场里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老杨露出凄惨的笑容,“简直像恐怖传说。”“这很正常,哪个地方没有几件毛骨悚然的轶闻怪事儿呢?”我也想对他露出告别的笑容,可忽然我感到身上一阵痉挛,一种奇异的麻痹感袭击了我,让我整个人向后倒去。倒下之前,我看了一眼手里的啤酒。该死,这好像是刚刚我递给老杨的那一罐。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想着,倒在了地上。老杨发出巨大的惊呼声,他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打给,也打给。但我知道已经晚了。我的脸上还残存着笑容,这个笑容宛如我刚当上馆长的第一天。我站在大门口,对排队进门的游客们说,“我们游乐场新进了一批游乐设备,欢迎大家来玩。”

监制:飞酱

主播:思有为/爱屋

编辑:Appie/阿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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